穿著的科技:創新匪類的未來紡織
102/0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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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兆群|
財團法人紡織產業綜合研究所產品部
紡織科技的演化速度到底有多快? 讓我們來回顧一些具代表性的里程碑吧!
自從1764年James Hargreaves發明了「紡紗」機,20年後Edmund Cartwright接著發明了動力「織布」機,大幅提高棉花產業的需求。棉紗取自棉花,必須去除天然棉纖維夾雜的棉籽,才能紡成精良的棉紗。以當時的科技水準而言的確不容易,不過在棉花田裡採收棉花的勞力供需仍可維持平衡。
科技的進步總讓人憂喜交雜,10年後(1793年)Eli Whitney終於創造了一臺去棉籽的機器,稱為軋棉機。但不幸的,因為一直以來前段的棉花都是靠人工採收,棉花田裡需要大量的勞力,以餵食這一條紡織的生產鏈。勞力的迫切需求導致了奴隸制度的產生,這可能也是導致1861年美國南北戰爭的主因。但是由於後段機器工業的蓬勃發展,1759~1830年工業革命烽起,工業發展便從英國傳到美國。
科技人必須改變研究的態度才能面對未來的變化,舉例來說,傳統設計流程是:創意要技術化→技術要產品化→產品要商品化→商品要服務化。但如果拋開傳統設計思考的巢臼,那就是下一代的紡織新趨勢了。我們可以引用李仁芳教授所形容的「創新匪類」(creative deviants)的思維,面對未來的「穿著科技」。以下兩項未來的紡織科技,都足以稱為「創新匪類」。
蜘蛛衣一氣呵成
紡織產業這一條生產鏈到底有多長呢?《一件T恤的全球經濟之旅》的作者Pietra Rivoli博士追溯了一件T恤從德州的棉花田到中國的成衣廠,再回到美國市場的整個歷程。「它」經歷了纖維紡成紗、棉紗織成布、布染了色、裁成片,最後縫製成衣,這漫長的生產履歷耗用了大量的人力與時間,當然也帶來了地球的負擔。整體說來,漸進式的紡織產業只能改良設備、精進技術,但很難改變生產鏈,除非是扭轉設計思考重新歸零。對了!那就是仿生設計的概念。
「仿生設計」的觀點又是什麼呢?全世界最早的布應該是「蜘蛛網」吧!想當然爾,全世界最早的紡織機應該就是蜘蛛了!您看看!蜘蛛捕捉了食物,提供體內生產蛋白質絲的原料,接近肛門處又有一組吐絲器,可以擠出帶有黏液的集束蛋白纖維絲,在八隻腳的巧編之下,構成了一幅天羅地網。換另外一種說法,蜘蛛等同於紡織的一貫廠,身體的前段是紡絲的原料聚合廠,後段是紡絲的抽絲廠,靈活的八隻腳像是一臺織布機,一貫生產一氣呵成,真的不簡單!
才獲得德國2012 iF設計大獎的「蜘蛛衣」,其紡織科技效仿大自然的智慧,創造了一臺機器,可以餵入團隊所開發的人造食物(高分子材料),經加熱成熔融黏液流體,再借助高壓空氣的推進,把流體送進一組吐絲器,噴出的黏液纖維飛向塑形模型,纖維在噴撞到模型的表面後瞬間冷卻固化。有趣的是,拿一對鞋楦模型,只需120秒就可噴塑出一雙富有彈性且讓人驚艷的「蜘蛛鞋」。再想像一下,拿一個凹凸有致的人體模型,同樣很快就可以噴出一件「蜘蛛衣」。
對了!如果想要什麼顏色的衣服,只要在餵入人造食物時加一點色料,「款式由您噴、顏色讓您搭」,充分滿足Y世代的酷炫主張。倘若這一隻「蜘蛛人」像吸塵器般大,就能從工廠牽進家庭,讓使用者變成創作者與藝術家。
未來的生活科技定然結合著「科學與美學」。科學涵蓋材料、流體、機械自動化等領域;美學則讓使用者成為創作者。選用的材料像香水般的喜好,噴成的服飾有個性化的堅持。紡織就是將來(to be)的革命,不再是紡(紡成紗)與織(織成布)或裁縫成衣,而且簡化到只是噴(噴成衣)。就這樣,紡織機器精簡了!也輕巧了!
當您懷疑蜘蛛衣可否清洗時?答案是:「可以洗,但不用洗。」因為直接回收重噴一件即可。綠色科技仍須兼顧人文與產業鏈的副作用,「不用洗」對水資源是一種貢獻,對生產清潔劑的產業鏈也是一種衝擊。
布花園
「一個小男孩不小心闖進世界的角落,開始夢想的旅程」,這是幾米作品「躲進世界的角落」,故事裡有數層樓高的鮮豔花朵、冒出大樹的房間……這些洋溢魔幻色彩的場景,曾經在「花博夢想劇場」中真實呈現,當時這個劇場天天爆滿。
花博夢想劇場把場景設定在一個舊車庫內,觀眾走入陰暗的車庫後,鐵捲門緩緩降下,突然出現一片魔鏡般的螢幕,折射出萬花筒般無限延伸的幻境,帶領觀眾飛入幾米的想像世界。螢幕旁則是各種舊家具,呼應著螢幕畫面出現的各種變化。影片結束後鐵捲門拉起,觀眾又驚見門外是「一座真正的花園」,主角小米置身其中邀你作伴探險。這段真實和虛幻之間的巧妙轉換歷程,讓觀眾驚喜連連。
小米躲進世界的「角落」—一座花園,值得注意的這是一座垂直的花園,矗立環繞在小米的角落,與一般植生牆不一樣,牆的兩面都長滿了花草,花牆的中央嵌入一組白色窗戶。其實若再靠近一點,把手伸進草叢內,會驚覺「那是一片布」。這一座角落是100%用「布」做的,稱為「布花園」,一種無土的創新栽植,來自於特殊立體織造結構,以纖維取代土壤,具「輕、薄、強、韌」的特點。
「布花園」的確具有創意,然而只有創意仍無法滿足「未來生活科技」的要求,何況花園的功能是造景,衣服的功能是穿著,的確難以相互聯想。這也是一直以來紡織被視為傳統產業的緣故,因為應用範疇被限縮了。
原則上,衣服是用來穿的沒錯,重點是可不可以穿在房子的身上,以及為屋頂戴一頂帽子?這種「另闢戰場」的思考就了不起了!更宏觀的想法是「把樹木種在地上,把花花草草種在布上」,然後把這片「布花園」鋪在陽臺上、掛在牆壁上、貼在屋頂上,既綠化美化又可節能。
布花園的設計理念是「花草不應與樹木爭地」,尤其是爭城市這塊土地,畢竟花花草草主要是用來綠化、美化,樹木則有解決暖化的重要使命。如是,倘「樹植大地」是治癒地球暖化的一帖良方,為花花草草創造一片「另類的土地」—布花園(無土栽植),也是功德一件。
永續的創新應該是科技人的基本堅持,布花園對地球生態的貢獻更具內涵,這塊布花園的用布可取自回收纖維。臺灣在寶特瓶回收並抽成纖維的回收鏈體系完整,研究顯示一個寶特瓶有90%以上可回收再製成聚酯纖維,而每公斤的寶特瓶相當於0.8公升的原油。也就是說,寶特瓶回收再製除減少寶特瓶廢棄物對環境的影響外,也能減少石油的消耗,而且製程中所耗費的能源含原料、燃料、水、電等,比起原本聚酯纖維的製程可節省將近80%。
環保署表示,寶特瓶的原料與衣著用聚酯纖維同是石油裂解的衍生產品,廢棄的寶特瓶經回收清洗後製成瓶片,再經乾燥、壓縮、熔融、過濾、擠壓、抽條,冷卻、切粒等步驟製成酯粒,最後抽製成紗,可製作成各式各樣與生活相關的綠色紡織製品。
臺灣98年度回收約9萬9千公噸的寶特瓶容器,相當於28億支寶特瓶。而每公斤的回收再生紗使用70支寶特瓶,相對於新聚合產品,最高可減少77%的二氧化碳產出及84%能源消耗,且可製作810公克毛毯(長180公分、寬150公分)及成人T恤(260公克) 各一件。
「布花園」就是用寶特瓶纖維織成一片特殊布→用廢棉廢紙替代土壤→用花草株苗栽種成布花園→變成「布花園」,再穿成「布屋子」變成「綠屋子」。它的貢獻先是綠化與美化,後是低碳節能化。
人類因為懷有夢想而偉大,科技人必須以「夢行者(keep walking)」勉勵。大家熟知的是「現行的產品要有生產鏈」、「即將(to be)的產品要有研發鏈」,可是卻忽略了「未來的科技要有夢想鏈」,而「夢想鏈」必須培養宏觀的、生態的、容他的與堅忍的的元素灌注在夢行團隊的身上。
臺灣有超過1,000萬戶的屋子,上網打開谷歌地圖(Google map)鳥瞰臺灣城市,許許多多的方格畫面是「城市方田—鐵皮屋頂」。「鐵皮屋」與「外掛冷氣機」儼然成為城市景象,人們習慣用冷氣機解決「熱」的問題,造成了城市熱島效應。
「布花園」重新詮釋「未來穿著」的範疇,從人的穿著延伸至「建物穿著」,從「一系列」的紡織延伸至「一系統」的紡織。可預見「布花園」的情境,當您站在自家的陽臺上,看到對面的陽臺鋪著一片花圃,今天鋪在左邊,明天移至右邊,視陽臺主人的心情而定。
它也可以變成「室內花園」的裝置藝術,您會發現在炎熱的夏季,對面家冷氣機不再對著您家排放熱氣。逐漸地,您的窗外是一幅有生命的畫,而整個城市變成一整幅的立體畫。
布花園也改變了使用者的習慣,因為小片布花園的主人可以提著「它」到公園「遛花」或「遛草」。布花園從城市種到鄉村,從臺灣種到全世界,全世界的人會因為「布花園」而更認識這個國家,這個有智慧且愛護地球生態的國家。
科技蘊藏設計力、技術力、環境力,也是國力的展現。2011年,臺灣很榮幸地主辦了世界設計大會,主題是「交鋒」(design at the edges),科技與人文的交鋒、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的交鋒、功能與流行的交鋒,「己」領域與「他」領域價值的交鋒。筆者以上述兩項作品參與盛會,更以「撞擊」超越交鋒的意涵,撞擊出未來十年的紡織科技。如果,激烈的溝通叫爭吵,那麼,激烈的交鋒就叫做撞擊。
「設計」是科技的領先指標,「消費」則是落後指標。試想像:以百米之姿奔往櫃臺結帳的不是選手而是消費者,奔走的驅力不僅是「消費符號」還得是「消費功能」。一連串的活動可以說是「創新價值是成果、創新匪類是原創」,設計思考不只是終端設計(產品設計)或前端設計(材料設計),還有中端設計(流程設計),最重要的是價值鏈的設計–一種發想、構思與執行三大過程的綜效(synergy)。
發想本質是「生活化」,構思過程是「專業化」,執行成果是「普遍化」。事實上,觀念、產品、訊息及行為傳染散播的模式就和病毒一樣–迅速且難以預測,創造者期待遇見「靈光乍現(serendipity)」,因為他們夢想實踐的是「未來科技」而非「即將科技」,但靈光乍現卻來自於日積月累。
身為紡織科技人,必須不斷夢想未來的紡織科技,實踐「布可思藝」的未來紡織。紡織的「本」技術在「異」領域的創新應用,更應是設計思考的重要方向。紡織產業得以歷久不衰的道理很簡單,「因為大家都要穿衣服」,「而且永遠少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