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生清寒、一步步實踐自我的劉子鍵,總是勉勵學子要勇於夢想、勇於實踐、勇於創造、勇於批判,才能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
「第一次被電腦深深打動,是在三十年前。」臺灣師範大學劉子鍵教授當年還是碩士生,為了測試一個新的統計模式,在電腦教室,不眠不休花了四天的功夫用四十台個人電腦跑數據。當時,他在深夜裡看著四十台電腦的螢幕同時閃爍,恍若置身於NASA,內心非常震撼,也意識到電腦可以做到人類所無法做到的事。時至今日,劉子鍵即使在數位學習的研究上已卓然有成並榮獲科技部「傑出研究獎」,但他仍不忘時時提醒自己:「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沒有善用數位科技,很可能會被反噬。而人類最重要的工具,就是自己的大腦。因為大腦才是決定該如何使用科技的主宰。」
關於長大
劉子鍵出生於台北板橋,父親是公務員,母親則在家繡花貼補家用。十三歲那年,他父親往生,家中經濟頓失所依。「父親臨終前,跟母親說我是劉家長子,無論如何一定要讓我念大學。因此母親殺了豬公撲滿,好讓我去補習。第一次上完課,我提著用塑膠袋裝的錢,要給補習班老師,他卻不收,只要我好好念書。這樣無私的貴人在我這一生中不斷的遇到。」然而,當他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時,卻因為家中的經濟狀況,使他做了有違父親遺願的決定。
「我太緊張了,高中聯考表現失常,只考上成功高中,另外報考台北市立師專,卻因為沒有壓力,反而順利考上。」當時,母親堅持要劉子鍵去讀成功高中,為讀大學作準備,他卻不想再給家裡帶來任何經濟壓力,故想念師專,畢竟當年的師專供吃供住,還有生活費。「我非常猶豫,問了一些長輩,大家都要我去讀高中。最後,我擅自決定,選了師專。母親很生氣,但我已下定決心。當時她只告訴我,自己做的決定,就要為自己負責。」那一年,劉子鍵十五歲,在一肩扛起自己未來的同時中長大了。
進入師專後,劉子鍵展開半工半讀的生活,身兼很多工作——去補習班幫忙寫名條、去考場發傳單、去皮飾公司幫忙擦皮件,甚至還曾謊報年齡去當錄音帶推銷員。即使是忙於打工,關於校園生活他仍舊經營的有聲有色。就學第一年就被同學推舉去參加城中區演講比賽。為此,他每天一大早就爬到學校行政大樓的四樓,對著大操場大聲演講,並在一個月後,拿到城中區演講冠軍。此外也曾參加五專盃辯論比賽,同時開始寫作,也得過明道文藝獎。
師專畢業後,劉子鍵先在師專附小服務。期間曾被校長派去馬來西亞檳城僑校進行教學觀摩。回台不久,他接到了溫世仁先生的來電,問他要不要去檳城僑校擔任主任。「檳城僑校沒有校長,主任是最高職位,但我考慮了半天,就忍痛婉拒了。畢竟家中有母親需要照顧,而我又是長子。」放棄了這個大好的機會,他開始思索自己的人生到底要怎麼走?他從未忘記父親希望他讀大學的遺願。彼時專科生主要是白天上班、晚上再去大學夜間部修課,以取得大學學歷。後來大學卻取消了夜間部,他想了想,決定以同等學歷報考碩士班。
「當時考碩士班競爭很激烈。為了準備考試,我每天帶兩個便當到學校。教學完放學後,就直接留在學校讀書直到晚上十點。每天苦讀,長達半年,只有除夕和初一才休息。終於如願考上政大教育研究所。」政大畢業後,劉子鍵到國立華僑實驗高級中學,負責輔導老師的工作。有一天,校長問他要不要讀博士班。「其實我從沒想過要讀博士,但被她一問,才發現自己還滿想讀的。」因此,劉子鍵繼續努力,又考取了師大心輔所,五年後拿到了博士學位。
攻讀碩、博士的經驗,對劉子鍵來說是畢生難忘。在準備考試時,他讀了很多教育大師的經典著作,考上後,竟然有機會跟這些大師近距離的接觸。「一位老師,不僅要告訴學生該做什麼、怎麼做,更重要的是為什麼要這麼做,而這部分很難在字裡行間表述,所以能在現實中碰到作者,就可以當面向他們請益,這是我念書時最快樂的事。因為我可以去了解老師們的思考方式,以及怎麼去找研究題目,找到以後,又如何抽絲剝繭。所以現在我帶學生,除了告訴他們要怎麼做,同時也會告訴他們我為什麼會這麼想。」
心,要超越科技
劉子鍵從事「數位學習」的研究,是從「教育心理學」的角度切入,這也是他有別於其他學者之處。他說,教育的概念,會隨時代不同而有改變。早期資訊和知識的來源主要是老師,但近年來拜網路科技進步之賜,現在每一、兩年,資訊量就會成長一倍,科技的發展與翻新也越來越快速。「當前教育的最大挑戰就是:它不是靜止的而是動態的;因此,無論是教育工作者、家長或是學習者,皆應該要與時俱進,包含教材設計原則和學習方法。
「科技」談的是能與不能: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但教育不應該只看科技能做什麼,就照單全收;教育還涉及了價值觀,是該與不該:我們應該或不應該用哪些工具或功能,甚至是決定在什麼條件下使用何種功能。當面對數位科技來勢洶洶與各種媒體推波助瀾時,教育工作者更應奠基在專業之上,慎重的使用這項決定權。」劉子鍵語重心長說:「例如:多媒體學習儼然是數位學習的主流,但多媒體學習就一定好嗎?其實若沒有考量到人類大腦學習時的特性,貿然就給予學生大量且多元的訊息時,往往會適得其反。」
人類的工作記憶容量有限,在單位時間之內能處理的訊息量也是有限的,訊息必須經過精緻化處理,才能儲存至長期記憶。而數位學習的特徵,就是表徵多元與訊息豐富,此兩項特徵很容易超過人類工作記憶的容量,造成認知負荷超載,因而反不利於學習。「所以,多不見得好,將寶貴的認知資源用在最重要的地方才重要。我們應該讓老師與學生都瞭解數位學習中可能產生的認知負荷,進而幫助教師設計良好的數位教材,以及協助學生有效管理自己的認知負荷。」
培養「多工素養」
除了認知負荷概念之外,劉子鍵認為現代人也應該要培養「多工素養」。「不可諱言,行動科技的普及使得媒體多工已經成為年輕世代的一種生活方式。多數學生常會一邊用電腦做作業、一邊用耳機聽音樂、三不五時還用即時通訊軟體與同學聊天……。學生喜歡媒體多工,享受媒體多工,但不代表學生就擅長媒體多工。人們常有迷思,認為自己的大腦就像電腦一般擁有多個核心,可以同時處理很多問題。其實,絕大多數的人都不具備此種能力。許多研究即指出學生媒體多工頻率越高者,其學習表現與學業成就會越差。」
因此,劉子鍵強調「現在教育的當務之急並非是讓學生具備多工的能力,而是讓學生具備多工的素養,亦即讓學生學會判斷何時必須要使用多工,何時應該專注在重要的媒體或資訊上。」在學校教育中,一味鼓勵學生擁抱科技,或是一味的限制學生使用科技皆非良方。劉子鍵指出「傳統教育扮演著避免階級複製的功能;但數位時代中,教育應該扮演避免數位落差的複製。」所謂數位落差不再侷限於是否擁有某項科技,而是指是否知道如何善用科技。譬如,比爾蓋茲和祖克伯都依靠數位科技賺錢,卻也深知不能過度使用數位科技,因而在子女或親人的教育中特別注重教導科技的善用。
「科技的進步是不可逆的,與其把學生阻擋在科技外,不如去培養他們的多工素養。」劉子鍵說企業都想要徵聘有「解決問題能力」的人,而數位時代中網路就是解決問題的重要管道。但目前,許多學校卻還在限制學生使用網路。「要能妥善面對數位環境,必須先要成為自己的主人。尤其現在的孩子一出生就在一個數位環境裡(數位原住民),我們的教育卻還沒教導他們如何面對數位環境,這是一個很嚴峻的問題。」
出生清寒、一步步實踐自我的劉子鍵,勉勵學子要勇於夢想、勇於實踐、勇於創造、勇於批判,才能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夢想跟實踐就像車子的兩個輪子,先要勇於做夢,即使大家都覺得不可能,但只要決定去做、去實踐,就不會原地踏步。再來要勇於創造與批判。做任何事,不要拘泥過去,要勇於發想問題,去做別人不曾做過的。只是,創造可能會不切實際,因此也要勇於對自己的創造提出批判,不吝於自我批判各個細節,反覆地問自己:這能應用嗎?這值得做嗎?用理性與感性,在心中進行永恆的拉扯與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