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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生動物:黃魚鴞,戲水貓頭鷹

107/07/04 瀏覽次數 9949
黃魚鴞的棲息地依山傍水,這山有原始林時時呵護。因著好山,自然孕育好水,水生動物也欣欣向榮。曾幾何時,台灣原始林一度遭到蠶食鯨吞,黃魚鴞在山中的日子變調了。所幸1991年政府頒布原始林禁伐政策,1989年實施野生動物保育法,野生動物保護區、國家公園如雨後春筍般設立,黃魚鴞的生存多了層層保障。然而,黃魚鴞與魚場間的衝突未歇,非法獵捕時有耳聞。

 

魚鴞,逐水而居的貓頭鷹

 

 魚鴞家族繪圖。(圖 / 李欣宇)魚鴞家族繪圖。(圖 / 李欣宇)

 

全世界二百餘種貓頭鷹,有7種逐水而居,牠們是一群稱作魚鴞的貓頭鷹。魚鴞有3種分布於非洲,4種分布於亞洲;亞洲魚鴞有顯目的耳羽和鮮黃色虹膜,非洲魚鴞缺耳羽、虹膜烏黑。黃魚鴞體型僅次於亞洲魚鴞中的老大哥——毛腳魚鴞,體長近60公分,重量達2,650公克,比本島體型次大的褐林鴞還要多出1公斤。台灣只有黃魚鴞這一種亞洲魚鴞,目前名列珍貴稀有的保育類動物。除了台灣以外,黃魚鴞往西一路可分布至印度,在一些東南亞國家如越南、緬甸,牠們還與褐魚鴞或馬來魚鴞共棲。

 
黃魚鴞正面照。黃魚鴞的眼睛直徑達2.2公分,整顆眼珠和人眼齊鼓相當。(圖 / 姜博仁)黃魚鴞正面照。黃魚鴞的眼睛直徑達2.2公分,整顆眼珠和人眼齊鼓相當。(圖 / 姜博仁)
 
多數貓頭鷹的臉盤狀如集音盤,但這特徵不見於黃魚鴞,乍看下黃魚鴞外觀宛如大鵰。或許在涓涓溪流裡覓食,黃魚鴞需大力仰仗的是視力而非聽力。這多少也透露了黃魚鴞的羽毛消音特徵(飛羽前緣的梳狀羽和後緣的飾狀絲羽),沒有專門吃鼠的貓頭鷹那麼顯而易見。不過黃魚鴞之所以能在溪流中找到一片天空,祕訣就藏在腳底,黃魚鴞的足墊表面滿布棘刺,像穿了釘鞋,除了止滑外還可緊扣身體在滑溜水域的獵物上。
 

黃魚鴞的腳爪。黃魚鴞腳底足墊表面滿布棘刺,像穿釘鞋。除了止滑外還可緊扣在滑溜水域的獵物上。(圖 / 洪孝宇)黃魚鴞的腳爪。黃魚鴞腳底足墊表面滿布棘刺,像穿釘鞋。除了止滑外還可緊扣在滑溜水域的獵物上。(圖 / 洪孝宇)

 

何處有鴞息?黃魚鴞的蹤跡

 

黃魚鴞通常棲身於充滿自然景緻的山溪,這種環境在本島西部淺山一帶、離島等地區早已所剩無幾,想欣賞黃魚鴞可能得上溯至400~700公尺的溪流,較有機會目睹其風采。東部河川情況稍佳,運氣好時在海拔一、兩百公尺處就可見其身影,像是宜蘭南澳、東澳、台東知本等。西部荖濃溪上游海拔七百餘公尺的高雄市桃源區梅蘭里,以及林邊溪上游瓦魯斯溪海拔三百餘公尺的屏東縣來義鄉佳興村,兩地耆老都提及,三、四十年前,夜暮低垂時依稀可聽聞黃魚鴞鳴聲在溪谷飄盪,部落周邊原始林在林相變更作業後已然消聲匿跡。

 

提到賞櫻,讀者或許會聯想到一處新興的賞櫻景點——武陵農場,位於台中市和平區七家灣溪畔,海拔介於1,730~2,000公尺。全長約15.3公里的七家灣溪與11.3公里長的有勝溪,在農場入口處匯入大甲溪。1998年,筆者之一(孫)和學生受雪霸國家公園管理處委託拍攝鴛鴦生態,無意間發現一隻母鴨被黃魚鴞掠食,這件事為日後的研究方向埋下了探索追尋的種子。

 

2009年,筆者在武陵農場繫放了首隻黃魚鴞,一隻生活在有勝溪的母鳥,給了她一個綽號「勝姊」。在接下來的4年裡,又陸續繫放她的新、舊配偶——勝哥、新勝哥。接著,在同樣是武陵農場的另一條溪段七家灣溪,繫放母鳥「七姊」和其配偶「七哥」,以及一隻四處為家的流浪鴞。

 

七家灣溪母鳥「七姊」和其配偶「七哥」正棲於樹上。(圖 / 張燕伶)七家灣溪母鳥「七姊」和其配偶「七哥」正棲於樹上。(圖 / 張燕伶)
 

武陵農場這兩對黃魚鴞占據約7公里長溪流,領域比起新北市烏來區福山里南勢溪的兩對黃魚鴞還要長1公里左右,南勢溪的黃魚鴞有5家養鱒場提供額外的食物,可能是領域不需要那麼大的原因。黃魚鴞平日井水不犯河水、每對都各有領域,偶爾會越過彼此的邊界叫囂一番。估計武陵農場應該另有2~3對魚鴞在溪流更上游棲息。

 

覓食習慣,由食繭一探究竟

 

黃魚鴞沿溪活動,由溪床上拾獲的食繭可一窺其食性全貌。花蓮縣砂卡礑溪黃魚鴞的食物種類琳瑯滿目,可辨認的至少有5種甲殼類、4種兩棲類、2種魚類、1種老鼠(刺鼠)、1種雀鳥。只是魚類不是這條溪裡黃魚鴞的主食,食繭裡有7成是澤蟹類、台灣絨螯蟹(俗稱台灣毛蟹)、沼蝦等蝦兵蟹將,尤以小型澤蟹最為常見,種類包括長足澤蟹、太魯閣澤蟹。

 

這些澤蟹約莫10元硬幣大小,重不過5公克,身上沒多少肉,但因愛在淺灘漫步,成了黃魚鴞的甕中鱉。外觀似大閘蟹、體型也大的毛蟹移動速度快,常棲息在水深處,數量雖沒澤蟹那麼普遍,但可別小看毛蟹的重要性,因為毛蟹貢獻了食物總重的 4成之譜,而澤蟹僅占約1成。換句話說,一隻毛蟹的飽足感抵得上十來隻澤蟹,值得黃魚鴞在岸邊守株待兔。

 

砂卡礑溪另有大小5種溪蝦,像是大和沼蝦、貪食沼蝦,只是食繭中發現的溪蝦數量並不多見,溪蝦頭頂長了兩根天線,或許讓黃魚鴞難以捉摸。盤古蟾蜍是沙卡礑溪黃魚鴞的兩棲類食物裡比較常見的種類(約10%),其次是斯文豪氏蛙和褐樹蛙(共約5%),日本樹蛙最為少見(約1%)。盤古蟾蜍數量雖然不是最多,但蟾蜍行動緩慢、體型又大,黃魚鴞又不怕蟾蜍毒液。

 

武陵農場沒什麼螃蟹可吃,黃魚鴞帶回巢的食物多半是台灣鏟頷魚(俗稱苦花)或盤古蟾蜍。此外,黃魚鴞的副食還包含水鼩、河烏、國寶魚。追蹤牠們的覓食去處,曾發現「勝姊」大多在巢位附近1公里內的溪流覓食(約70%),最遠頂多到1.5公里外。至於公鳥「勝哥」負責過半的食物供給,比較會跑到更遠處收集食物,這是典型男主外、女主內的分工方式。

 

在探索黃魚鴞之旅中,武陵農場給了許多驚喜。早期,在砂卡礑溪收集的食繭裡,曾有十餘顆食繭裡頭摻雜黃魚鴞柔軟的腹羽,那時猜想羽毛或許是不經意吞入的。2012年,某攝影師在有勝溪巢邊拍攝,無意間捕捉到黃魚鴞主動吞食腹羽的珍貴畫面,這個發現推翻了先前的推測。針對這種行為,國外學者表示,一種專門潛水吃魚的鳥冠鸊鷉也吞食羽毛,並認為也許是防止魚刺卡在食道裡。筆者認為,由於多數黃魚鴞食繭裡頭摻有魚骨的都不含羽毛,因此吞食羽毛或許有其他功能–可能可以協助清理胃部或食道寄生蟲。

 

繁殖季築巢點,老樹也有春天

 

2月底黃魚鴞繁殖季揭開序幕,黃魚鴞一窩生1~2顆蛋,約需三十餘天孵化。本島低海拔森林在大樹上附生兩種大型蕨類——崖薑蕨、山蘇花,是黃魚鴞、熊鷹、飛鼠等動物養兒育女的產房。來到中海拔的武陵農場,少了這些蕨類,黃魚鴞如何應變是筆者好奇之處。

 

借助無線電追蹤之利,發現原來黃魚鴞築巢在殘幹上頭,這些樹高度至少10公尺,樹幹胸圍需好幾人環抱,都是老樹。以「勝姊」而言,2010~2013年她繁殖了3次(中間休息了1年),每次都使用不同棵大樹。雖然2010年和2013年「勝姊」重複使用了同棵二葉松,但是中間隔了兩年,筆者推斷應該是「勝姊」沒有太多大樹可供其選擇,畢竟武陵農場開發早,一些天然林已被伐除。

 

小鴞離家,代代傳承

 

5月底,武陵農場的3窩4隻小黃魚鴞似乎很有默契地紛紛離開待了近兩個月的舒適巢窩。剛離巢的小黃魚鴞們尚未熟成,體重尚不及親鳥的7成,初期只能如飛鼠般在林間滑翔,跌跌撞撞地飛行。

 

過去20年,我們對黃魚鴞的生態習性最不解之處,在於小黃魚鴞離巢後何時離家,去向何方,是否有戀家情結?2010年5月,首度繫放了有勝溪的一對黃魚鴞姊妹花,無奈追蹤器陸續脫落,意外錯失了良機,讓人扼腕。

 
黃魚鴞成長過程。(圖 / 汪辰寧)黃魚鴞成長過程。(圖 / 汪辰寧)
 
於是把希望寄託在姊妹花的同母異父的弟弟,這隻名為「小小勝」的小黃魚鴞在2012年5月底離巢,6~7月間依舊逗留在距巢樹不遠處的森林,靜候親鳥供養。8~11月間逐漸移往溪裡活動,活動範圍已超過3公里,不過活動位置多離不開母鳥500公尺內。隔年2月,也就是離巢後的第9個月,「小小勝」終於更跨出一步,告別親鳥,不過3~5月間牠曾數度進出家門。由於親鳥這時正值繁殖期,可能讓「小小勝」趁機索取食物(毛腳魚鴞有這種案例)。2016年3月「小小勝」在緊鄰親鳥領域上游定居繁殖,並且在3足歲時當了爸爸!

 

武陵農場另一隻黃魚鴞寶寶,2013年6月在七家灣溪離巢。隔年4月,也就是離巢後第11個月,也開始跨出家門,於七家灣溪上游活動,最遠曾旅行到十餘公里外的溪流,期間也曾數度回家。巧的是,2013年5月,在海拔約1,000公尺的台中市橫流溪,一隻腳帶金屬環的黃魚鴞被攝影者發現,原來是那對姊妹花中的妹妹,已為人母,身邊還有一隻幼鳥已3足歲,這是母黃魚鴞野外繁殖的最早紀錄。雖然妹妹的雙親相繼死亡,但是子代終於有後,教人十分欣慰。

 

黃魚鴞與魚場的愛恨情仇

 

說實在的,貓頭鷹少與人類發生衝突,黃魚鴞卻是個異數。30年前,由漁業署提供的資料,筆者電訪並走訪共計一百四十餘家冷水魚養殖場,這些魚場主要分布在嘉義以北山區溪流邊。最終結果發現,其中25家魚場曾被黃魚鴞騷擾過。部分業者原以為魚池走道上留下的殘骸、鱗片或血漬是俗稱「暗光鳥」的夜鷺所為,經筆者說明後才恍然大悟。有業者還對這種天外飛來的大怪鳥覺得好奇。黃魚鴞遺留在走道上的鱒魚殘骸大多是100至400公克的中小型魚,過大的魚要捕捉上岸則困難重重。

 

黃魚鴞為何要鋌而走險,應與天候及繁殖有關。平日黃魚鴞優遊在溪流中,颱風過後,溪水暴漲,原本俯拾皆是的食物一夕之間煙消霧散,一旦惡水數日不退,挨餓的黃魚鴞勢必禁不住美食誘惑。此外,5月間筆者曾見兩隻初離巢的小黃魚鴞跟著親鳥來養鱒場附近的樹林,夜裡可聽見小黃魚鴞乞食的長嘯聲和滿足的低吟聲。

 

在訪查過程中,業者提到一件令人費解的事——黃魚鴞在魚池溺水。有的黃魚鴞不幸溺斃,有的奇蹟式地逃過死劫(可能是天亮前剛落水,一大早被人及時救起),至少有十多件案例發生。溺水常發生在飼養大鱒魚的池子,猜想可能是黃魚鴞以利爪扣住大鱒魚後,拚老命想上岸,但力不從心,又捨不得放下,一番折騰後,冰冷的池水讓翅膀肌肉失溫,想放棄時已無力起身。

 

魚場賜予黃魚鴞美食,卻也暗藏殺機。少有業者表示喜歡黃魚鴞,正因為如此,黃魚鴞一旦受困於魚場業者放置的獸夾或鳥網,下場泰半淒慘。在魚場裡有時會看見魚體暗沉、病懨懨的鱒魚在水面緩緩游動,成了易下手的目標。其實黃魚鴞獵捕這些病魚,反能省去業主把死魚撈起來的麻煩,或許也能少去相互感染的機率,算起來應是人鴞彼此互惠。過去這二、三十年,保育意識抬頭,部分業者從善如流,會主動通報受困的黃魚鴞。

 

族群現況

 

黃魚鴞目前在台灣的分布尚稱普遍,但也僅局限於有天然林殘存的溪流河段。在統計本島適合牠繁殖的溪流長度後,以一對魚鴞占據約7公里溪段來算,粗估全台族群約有四百餘對黃魚鴞,加上尚未安頓下來的流浪個體,總數僅千餘隻而已。

 

起初黃魚鴞和許多大型猛禽都被列入「瀕臨絕種鳥類」名錄中。在筆者的建議下,2009年新修訂的名錄暫時調降為「珍貴稀有」類,主要是考量黃魚鴞族群沒有初期想像的那麼罕見。另一方面,二十餘年來政府已停止砍伐原始森林,主要威脅已經移除。惟過去幾年,東南部溪流在莫拉克風災的衝擊下,溪床墊高、河道變寬,大片濱岸森林流失,山河為之變色,這些巨變勢必衝擊到黃魚鴞的生存環境與品質,惟目前影響程度不明,尚待後續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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