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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技就是風險

97/01/15 瀏覽次數 23154
人類科技文明發展的主要目的,是為了降低人類生存的風險與不確定性。弔詭的是,風險卻與科技文明相倚相生。也就是說,為了解決某一個問題而發展出來的新科技,常常又創造出新的問題與新的風險。為了解決新問題與降低新風險,又得發展出更新的科技來對應。風險與科技的交互纏繞是人類文明發展史的一大特徵,也是文明發展的重要機制。

當我們說科技發展造成新的風險時,常常意味著科技對於社會造成「副作用」。因此,我們會再以新的科技來解決新的問題,或避免所謂的「副作用」。

但是,在現代的社會中科技真正造成風險的主要因素,在於現代科技具有趨向單一專業化、分工化、系統依賴化、工具化、數量化、黑箱化等特性,使得科技本身就是風險!當愈益系統化的科技成為現代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環,甚且是內化為思想或價值觀時,科技本身做為一種風險,就直接把整個社會帶入新的風險型態與內容中,而不再僅是外在的一個副作用而已。

科技文明的風險

單一專業化 
首先,在社會分工下,科技以「單一專業化」來面對複雜社會,因而造成新的風險。在社會日益分工及學術日益分化後,各學科之間也愈來愈陌生,而難以溝通。

然而,整個社會的發展卻是愈益複雜化,單一或兩三個專業縱然能夠解決複雜問題中的某幾項,卻有見樹不見林的偏見與盲點,因而常製造出新問題及新風險。例如,臺灣由於地形、地勢與氣候分布的條件,使得工業與農業常常超量使用地下水,造成各地的地層下陷,進而導致海水倒灌、容易淹水等問題。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往往是建造更多的地面水庫來儲水。

不過,在持續地支持更多需要大量用水產業的擴張,而興建更多的水庫與攔河堰時,往往忽略了全球各地都在反省及減少水庫與攔河堰興建的現象。因為水庫及攔河堰總會避免不了河流系統的擾亂、上游河道沖蝕的加速、下游河道的萎縮和河床粗糙化、可能的生態破壞及海岸的侵蝕、湖泊效應、對壩底附近住戶的心理威脅等問題。

在面對缺水時,通常也不會討論還有各種可以用來取代水庫建設的「多元技術」,因為水庫的興建總是一種比較容易進行的方式,而且可以有「立竿見影」的效果。這些常被忽略的多元技術包括人工湖、地下水補注、海岸水庫、河岸水庫、水再利用、雨水貯留、中水道二元供水、節約用水、置換高耗水產業、改良製程來減低用水量等。

再舉一個例子,當提出治水方案來因應經濟不景氣及解決淹水問題時,是否考慮到興建縱橫四處的堤防或排水渠道等水泥萬里長城所需要的大量砂石的來源?怠惰的執法可能導致河砂被大量盜採,如此一來,河川生態會遭到進一步的破壞,橋墩更加裸露,而影響到人民的生命安全,因此必須妥善規劃砂石及水泥的來源。

專業化與分工化 科技的「專業化」與「分工化」造成整個社會的系統性依賴,而使人失去自主性。風險的來源是不確定性或威脅性,因而人們透過社會組織的協力合作來集體避險。然而,當人們的生活編入複雜系統後,就會因為社會分工而依賴各項專業,從而失去了自己的生活自主性。

各大城市趨向以擁有捷運來做為城市進步的象徵,卻忽略了當人們習慣捷運做為自己的腳以後,得承擔捷運罷工、機械失靈、風災淹水、壟斷漲價、在地底封閉系統中出事的災難等風險。重點不在於捷運的機械信賴度有多高,而在於人們習慣捷運後,在生活上的各個層面,包括選擇住家、購物、旅遊、就學、上班、開店、開發等,都可能受到捷運空間及結構的無形影響,因而在無形中失去了行動與判斷的自主性。

工具理性的謬思 科技經常被窄化成「工具理性」,而談成是客觀的、中性的、中立的,且不具價值理性。科技一向被看待成工具性及實用性,因此很容易當作是中性的,沒有天生的好壞,只有被動機良善與否的人用在何處,而產生了好或壞。例如,原子能的巨大能源具有軍事毀滅性,但也能用在和平用途上,例如醫療、發電等方面。

事實上,「科技是理性、中性、客觀」的說法是最為「政治」的一種論述。換句話說,把科技「去政治化」也是最為「政治」的手法。「科技的政治」是在於「誰能把這項科技談成好/壞」、「如何把這項科技談成好/壞」、「這項科技為何由誰掌握」、「這項科技為何得到資源」、「如何營造必須發展這項科技的氛圍」等議題。換句話說,科技的政治性格不在於其必然的好/壞或是否被誤用,而在於這一個科技如何被建構成為「好科技」或「壞科技」。

像是在興建核四的爭議中,重點都放在臺灣用電量會持續上升,而需要續建核能電廠,但比較少談到如何改變產業結構、減少高耗能產業、提高產業能源使用效率、改變建築樣態來減少冷氣的使用等節能措施。同時,為了適當地管制二氧化碳的排放,避免增加溫室氣體的排放量,大多強調興建「不排放二氧化碳」的核能電廠的必要性,相對來說卻比較少提起太陽能發電、風力發電、汽電共生等技術的發展狀況,使得核能發電似乎成為臺灣能源開發的唯一出路!

如此用「理性」的名義,而以「去政治化」來排除多元的論述,是最為「政治化」的社會運作。把整個社會驅向單一不歸路,正是臺灣社會所承受的科技風險所在。

數字管理的盲點 透過「數字管理」的科技理性,未能窮盡大自然與人間社會的無法數量化的事務,因而忽視科技所可能引發的社會、文化、生態等衝擊與風險。科技理性的數字管理往往比較難以呈現真實的人文生活,而不能見到人民與環境可能受到的重大衝擊,這也會是風險的所在。

科技黑箱化 一個成熟的科技典範,提供了這一個領域從業者共同接受的知識、價值觀、規範、準則、問題性等。但是,當愈益複雜的學科領域分殊化與專業化,構築出典範的知識高門檻時,科技的發展會成為一般人無可置喙的黑箱運作,這也會造成知識權力壟斷的風險。科技黑箱化的風險,一方面在於科技專業知識會逐漸失去由一般民眾檢證的機會,而朝向專業集中化;二方面會失去與其他領域對話的機會,而朝向專業自閉化;三方面以單一領域來解決複雜的社會問題,會造成獨斷化與專業偏狹化。

風險的避免

最後,「科技就是風險」的主要意義,就在於人們不知道自己處在科技生活的風險中,反而更依賴新科技來解決科技造成的各種問題。科技既是人們面對生活的種種問題而發展出來的對外控制性力量,卻也是對內或對人們的控制性力量。以汽車使用為例,汽車的使用是人們解決交通運輸的方式,帶給人們便利與效率,因而是一種進步的表徵。同時,高級名車也造就了尊貴感與階級品味,其中的主要原因就在於「必需品」這個概念與社會的運作。

當臺灣終於密布著蜘蛛網般的公路網,而號稱社會進步時,同時看到郊區的大賣場如何把社區型的商店逐一消滅。當每個人都為了求便利與效率而開車上街時,就使得城市裡塞滿了汽車而交通打結。當整個社會被汽車這一個技術產物與相應的交通系統所形塑,以致人們突然沒有了汽車,就會在生活各個層面寸步難行。

權力的意義在於使人們無法思考「另類生活方式」的可能性。科技做為一種對內的控制性力量,就在於讓我們覺得「只有」一種生活方式。因為科技就是一種生活方式,所以在眾多社會行動者的交織下,汽車成為「一種」生活方式。這也使得我們無法認真思考,為何荷蘭與丹麥能夠以大眾運輸系統與自行車的並行配套方式、健康生活的提倡、縮短城鄉差距等措施,大大地減少汽車的需求量。

科技的權力祕密在於它的表現是對外部環境的控制力量,但是,在實際上,同時是一種對內部人們的控制力量。它的表現是一種進步與解放的力量,但事實上,卻與政治或經濟的權力與權威密切契合。它的表現是一種中性的工具,實則同時把社會導向某種特定的方向。科技做為一種生活方式,已經內化為我們的思考與行為,這也是科技的權力祕密及現代的風險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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