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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妹妹站起來,編織原住民多元知識體系

109/10/29 瀏覽次數 3831
獵場經營與狩獵管理是鄒族原住民傳統智慧,除了傳承部落狩獵技術與傳統文化,更展現原住民對生態保育的重視。2019年3月20日,「嘉義縣鄒族獵人協會」首度頒發象徵著鄒族榮耀的獵人證給89位族人,不但是全臺第一次以原住民族為主體頒發獵人證,更在嘉義林區管理處奮起湖工作站主任李志珉授證給阿里山鄉里佳村民溫惠珍的那一刻,打破原住民認為狩獵是男性天職、女性禁忌的傳統習俗,激烈震盪部落性別分工體系。
 
「到現在還有滿多人談論這個事情!」東華大學原住民民族學院族群關係與文化學系教授謝若蘭指出,大家在談論原住民族知識體系(註1)的時候,都會提到傳統原住民應該怎樣,卻經常忽略這個「應該怎樣」裡面的性別樣貌。尤其是臺灣原住民族有個很特別的地方,無論沿襲日治時代或國民政府接管,加上高比例的基督宗教信仰,幾乎都是男性霸權思想,讓大家逐漸忘記性別在原住民知識體系的原有樣貌。
 
嘉義林區管理處奮起湖工作站主任李志珉頒發獵人證給阿里山鄉里佳村民溫惠珍。(圖/嘉義林區管理處)嘉義林區管理處奮起湖工作站主任李志珉頒發獵人證給阿里山鄉里佳村民溫惠珍。(圖/嘉義林區管理處)
 
誰的知識體系?

以狩獵文化為例,不僅鄒族傳統把女性打獵視為禁忌,在布農族傳統社會,女性甚至連弓箭或獵槍等獵具都不能碰觸;若不慎碰觸到,男性族人當天就不能上山打獵,避免遭逢惡運。2005年原住民電視臺開播典禮,邀請布農族婦女穿著傳統服飾,手持傳統狩獵弓箭走秀,就在布農族部落引起軒然大波。類似的性別歧視俯拾皆是,謝若蘭信手列舉,阿美族雖然是母系社會,常有男生抱怨在家裡被欺壓,但女性參加歲時祭典卻有很多禁忌,也不准出海捕魚,僅能在海邊撿拾海菜或貝類。
 
「我們在重建原住民知識體系的時候,必須先確定我們在建構的體系是不是別人書寫留下給我們的,或許是日治時代,也可能是荷蘭殖民統治時期,或其他年代的人類學者根據田野調查幫原住民做紀錄詮釋。」身為臺南西拉雅族後裔的謝若蘭認為,現在大家認知的原住民文化知識體系,很可能是經過不同殖民霸權同化政策轉換之後的樣貌,「並不是我們真正的樣貌,而我們也忘記了自己原本的樣貌。」

東華大學教授謝若蘭致力於從性別觀點重建原住民族知識體系。(圖/李宗祐攝)東華大學教授謝若蘭致力於從性別觀點重建原住民族知識體系。(圖/李宗祐攝)
 
謝若蘭剖析,阿美族女性出海捕魚禁忌,其實蘊涵平權主義性別分工理念,與性別歧視無關,而是依照體能分工。女性若是體能足夠,也有那個技術,還是可以跟家人出海捕魚;相對的,男性如果體能無法出海,也可以做些海邊撿拾貝類等負荷較輕的工作。「但因殖民霸權同化教育破壞我們的知識體系,被迫中斷自己詮釋文化知識體系的樣貌,被父權體制綁手綁腳到現在。鄒族突破傳統授證給女性獵人,對原住民族文化復振而言,就是很重要的當代翻轉。」
 
相對於科技部近幾年推動族群研究、重建原住民族知識體系,謝若蘭認為:「在生態學、神話、農學、藝術、宗教或社會制度等面向均有著墨,卻無法呈現完整且豐富的原貌」,更因缺乏性別透視(perspective)而呈現地有些支離破碎。所以謝若蘭在「原住民族知識體系中的性別分工與文化照顧及療癒計畫」嘗試從性別視野出發,透過女性觀點跨領域整合重建原住民族知識體系。「所謂的知識體系,其實會隨著社會文明進展自然流動轉變,我們不能到現在還想像原住民族有個住在博物館裡面的古老知識體系,只能原封不動住在無塵室環境被縝密呵護。」
 
都蘭部落族人在豐年祭歌舞同歡。阿美族雖是母系社會,但歲時祭典還是有些儀式被視為女性禁忌。(圖/謝若蘭提供)都蘭部落族人在豐年祭歌舞同歡。阿美族雖是母系社會,但歲時祭典還是有些儀式被視為女性禁忌。(圖/謝若蘭提供)
 
編織屬於自己的樣貌

研究團隊在保留傳統知識體系的同時,更重視原住民隨著日常生活的實踐,自主發現需因應時空環境變遷而逐漸轉換建構的文化知識。「主流社會應該尊重原住民有權利選擇自己在當代的樣貌,也有權利選擇我們想要維持的傳統樣貌。」除了蒐集爬梳國內外文獻,謝若蘭透過行動研究(Action Research)深入東海岸與離島蘭嶼,參與並觀察原住民藝術家哈拿.葛琉帶領部落婦女學習工藝創作,「我們不僅是研究者,也實際付諸行動了解種種無法理解的現象,除了找出原因是為什麼,更重要的是提出解決問題的答案。」
 
臺東縣都蘭部落是哈拿主要的培訓據點,帶著阿美族婦女在海邊撿拾的貝殼或漂流木等材料,學習多媒材工藝創作,也教導她們做編織藝品,完全依據傳統用植物染色,謝若蘭就跟著大家拜師學藝。「我們前陣子成功重新複製貝珠(註2),再把它串成項鍊,結合自然材料做成藝術品。哈拿不只帶著大家恢復傳統技藝,推動文化復振,還藉此提供部落婦女工作機會。」透過這個計畫,都蘭部落從手作過程逐漸挽回過去的文化傳統,也間接發展出部落共同經濟。
 
謝若蘭(左)跟哈拿(右)向傳統工藝術師請教之後,先用陶土做出仿貝珠的材質,再逐步恢復貝珠傳統樣貌。(圖/謝若蘭提供)謝若蘭(左)跟哈拿(右)向傳統工藝術師請教之後,先用陶土做出仿貝珠的材質,再逐步恢復貝珠傳統樣貌。(圖/謝若蘭提供)
 
「我過去從不做這些手工藝,雖然眼睛都快做到瞎掉,心裡卻覺得很療癒,因為跟大家邊做邊聊天,腦筋可以完全放空。更重要的是,我們同時在做人跟人的對話,從社工專業觀點就是在做集體療癒,透過聊天抒發心裡潛藏的壓力。」謝若蘭喜歡用「織女」稱呼工藝創作班的同學,「織女們碰到好玩的事情就會跟大家分享,也有很多時間在聊悲傷的事情,發現其他人好像也有類似問題,這個時候同儕的支持就展現出來,互相討論找出解決方法。」
 
織女們在聊天過程也經常突發奇想。「有次有人提議做原住民傳統酒麴,大家就開始蒐集哪些傳統植物可以做酒麴,再分頭打聽那裡可以找得到這些植物?」研究團隊就這樣透過行動研究,從部落婦女日常生活發掘問題,再找到解決問題的方法,逐步重新建構原住民知識體系。類似的文化復振工程從東海岸部落慢慢發酵擴散,跨海到蘭嶼成功「復刻」達悟族傳統編織工藝。
 
都蘭部落織女在手作過程邊織邊談心事。(圖/謝若蘭提供)都蘭部落織女在手作過程邊織邊談心事。(圖/謝若蘭提供)
 
跨海文化復振與療癒

研究團隊定期跟哈拿飛到蘭嶼,「那裡的觀光季其實僅有夏季前後幾個月,東北季風起來的時候,居民可能都關在小島上。」謝若蘭說,大家都以為島上可以自給自足活得很好,但對達悟族部分婦女而言,有的因婚姻束縛而不得不住在島上;也有的因觀光發達,雨後春筍般冒出的新房子,擋住家屋的傳統瞭望臺,看不到大海;或因殖民文化長期衝擊……,鬰積滿腹低落情緒無處渲洩。哈拿就到那邊利用瞭望臺教她們編織,「我們稱她們是涼臺上的織女,大家一起在瞭望臺上編織。」
織女聊天

織女們聚在一起編織,也邊織邊聊天。(圖/謝若蘭提供)

編織班成立後,織女們有空就聚在一起編織,也如同都蘭部落邊織邊聊天。不同的是,涼臺上的織女大部分時間都在講內心哀傷的故事,或者生活中無法解決的難題。看到讓她們透過手作過程親近傳統工藝自我療癒,達悟族婦女因殖民脈絡累積的歷史創傷,深刻到超越謝若蘭的想像。如今在淡季沒有觀光客的時候,織女們不但專注於編織,更從達悟族圖騰發展出濃濃民族色彩的創意織品;也到海邊撿拾材料嘗試各種創作,等到觀光旺季再拿出來賣。從每天不知道要做什麼,慢慢找到生活重心,也逐漸找回失落的自信。
 
儘管謝若蘭期許透過這個計畫突破性別禁忌與跨界重建原住民族知識體系,卻也清楚都蘭部落與蘭嶼的織女們都僅是踏出第一步,歷經幾個世紀殖民霸權造成的文化斷裂,不可能在兩三年內療癒修復,重建工程還有漫漫長路要走。無論是回復傳統原貌,如何在當代與傳統並進,或翻轉歷史造成的當代扭曲,「我們希望都能夠在部落內部自然轉換,而不是國家政策壓制使然。」謝若蘭說,若因此遭遇挫敗也沒關係,因為每次挫敗,就會讓下次距離成功更近一步。
 
東華大學教授謝若蘭深入部落,從日常生活探究原住民傳統文化知識原貌。(圖/李宗祐攝)東華大學教授謝若蘭深入部落,從日常生活探究原住民傳統文化知識原貌。(圖/李宗祐攝)
 
註1 :知識體系是指人類在日常生活中,人跟人、人與社會、跟天地萬物甚至神靈的互動模式。
註2 :貝珠是原住民失傳多年傳統工藝,把海邊撿拾的貝殼用石頭敲打成圓形,再放到石灰上推滾研磨成相同形狀與大小,接著在貝殼上鑽洞,串成項鍊或編製貝珠衣,歷經原住民工藝家持續努力,近幾年陸續有部落成功復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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