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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理學中的人與自然:自然的思維

98/08/11 瀏覽次數 21821
地理思想與地理行為

地理科學是一個不斷演進的領域,研究的範型也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社會而演變。本文探討的主題關係地理議題背後深層的人類思想和行為,這些議題包括國土規畫、自然保育、生物多樣性保護、因應全球變遷、國家公園管理、節能減碳等事務。

依據 Gold 的個體空間認知和行為範型,群體和文化因子會影響認知過程的識覺(perception)和學習,當然也就影響了人的空間基模(spatial schemata)及行為。因此只要你具有行動的能力和知道怎麼做的方法,而且意圖和情境具備,前者就很直接地影響你的行為。

人地關係的思考、論辯一直是學術界的共同關懷,更是地理學的核心課題。今日探討人類的自然思想,也是嘗試從現代人的角度—擁有較古人進步的科學知識—述說人類文明來自何處及應當何去何從、人類精神文化應當何所住(安放)及何所適。

西方啟蒙時代及科學革命之後,哲學的重心就轉向認識論問題。這種科學上的發展不僅代表著一種新的認識方法,而且體現著近代世界人類的思維方式。

新的思維、新的方法、新的工具等改變了人地互動的關係,人類利用和改變環境的能力大增,大地的面貌大規模地改變了。從很多方面來說,環境被污染了、土地退化了,科技發展的負面效應越來越嚴重。是科技錯了,走向歧路,還是伴隨科技發展而來的自由、民主制度出現盲點。自然思想的演變和科技發展、政經社會的演變,都有著緊密的因果關係,掌握自然思想的演變有助於管理科技發展和選擇政經社會制度。

中國人的自然環境思想

在中國歷史發展的脈絡中,「自然」是生活的一部分,「天人合一」的境界在思想上主導了一切,這是政治體制和社會主流思想下的產物。「科學」的思想、精神、態度、方法只是零星的光芒,未能彰顯,但是科學的實用性仍舊支撐它閃爍著斷斷續續的光芒。

政治和社會環境主導形成的「天人合一」思想,是人文的、人本主義的、浪漫的、功能的、一元的、整合的、整體的。「科學」從未做為客觀的主體,因此欠缺了鼓勵科研的文化背景。在千百年的歷史文化演育之下,形成了傳統中國人浪漫的人生態度,邏輯思維和科學內涵就偏少了!

以中國人的旅遊行為為例,這種傳統的自然思想和自然哲學導致遊山玩水、寄情山水,甚至遊仙尋道(山海經、穆天子傳、列子湯問篇、神仙傳、博物志)、找尋靈藥(訪山中不遇)等的傾向。這些特性可以從山水遊記(桃花源記、醉翁亭記、滕王閣序)、山水文學、山水畫、山水詩詞、園林造景中讀出。

中國人遊山玩水的旅遊行為,經常是懷抱著人文情懷或浪漫情懷。在各種遊記中,也就留下了無盡的傳說故事,傳承著祖先修身養性、勵志的儒、道思想,和詠頌纏綿情意的生離死別、浪漫抒情篇章。遊山玩水又能跳出人文或浪漫情懷的是少數畫家、文學家(清魏源的遊山吟)、禪詩(唐宋),以及後來的徐霞客遊記等。

「人知遊山樂,不知遊山學 …… 遊山淺,見山膚澤;遊山深,見山魂魄。」魏源(1794 − 1857)的〈遊山吟〉指出大多數人遊山玩水、接觸大自然的時候,其實只能獲得表面的樂趣,膚淺得很。除了感官刺激的舒適和愉悅之外,很少能深入探究山、川、樹、石、鳥、獸、蟲、魚等,進一步做知性的學習,更不必說提升精神層次的心物合一、情景交融了。

從歷史地理中,可以看出中國人自然思想的演變。神話、傳說、詩經、楚辭、漢賦中,自然環境只是生活中的背景環境。春秋戰國時代的墨家思想和東漢王充「論衡」是難得的理性論,可惜沒發揮作用。

漢末、魏晉南北朝是山水詩詞跳躍發展的時代,道家和佛家思想融入了中國社會。唐宋是詩詞成熟的時代,而且佛、儒、道三家的思想都已經融入中國人的生活中了。中國人的自然思想也就呈現在山水詩詞之中,直到宋明理學興起,才加多了科學的觀察。明末清初,徐霞客開始了純粹客觀的自然寫景。當西方科學大舉進入中國之後,中國人的自然思想終於難免漸漸西化。

西方自然環境思想

當中國人依舊沉醉在今古一貫、大一統的「天人合一」思想時,17 世紀時代的西方哲學(啟蒙時代)已經大呼「理性」了。自然科學崇尚理論、重視實證,建立了思維的客觀標準,跳脫了西方古希臘時代、羅馬時代、中古基督教時代至文藝復興時代的自然思想脈絡。

古希臘時代的「理念論」、「形而上學」,基督教神學的「上帝的意旨」,文藝復興時代的「有機論」等自然思想,已經被啟蒙時代的經驗主義工具理性取代。工業革命帶來的科技文明,快速地矇住了大多數人的視野。自然的思想在盧梭的《愛彌兒》一書中綻放開來,也形成法國大革命自由思想的根源,世界逐漸走向自由民主的路途。

西方自然思想和科技發展歷經多個階段的演變。最早淵源於古希臘時代,當時希臘的政、經及社會以島嶼城邦為主,和海搏鬥求生存的環境孕育了古希臘神話世界。

古希臘最早有人神同構的有機自然觀念,直到泰勒斯(Thales,認為水是世界的本源)、畢達哥拉斯(Pythagoras,認為萬物皆數)、希波克拉底(Hippocrates,醫學之父)、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等人,才發展出雅典時代的「愛智慧」哲學,創造和形成了獨具特色的理性自然觀。這些哲學家熱中於探討自然(物理)的本質,把自然看作是水、火、數、形等抽象本質的外顯形象。

物理學在古希臘哲學中就是自然哲學。古希臘科學技術,尤其是天文學、數學(歐幾里德)、靜力學(阿基米德)、物理學、生物學、醫學等在古希臘末期達到高峰。古希臘時代的自然哲學是科學和哲學融為一體的,亞歷山大時期以後,科學從哲學中逐步分離出來,從而形成了包括天文學、數學、物理學等學科的自然科學的早期理論。

托勒密創地心學說,他的《天文學大成》在開普勒、哥白尼的時代以前,是學習天文學的必讀書籍。古希臘到中古時代,托勒密的數學式天文學主導了長期的自然思想,人們都認為地球是靜止的,地球是球狀宇宙的中心。

基督教興起後和中古時代,主張創世紀說、上帝對自然界的設計,神創造了世界,神統治一切,自然只是供人類驅使利用的僕人而已,地位低落。從當時的繪畫及相對貧乏的各種建樹來說,探索自然的行為基本上是中止了。

阿拉伯的科學技術傳承了古希臘文明的菁華,在西元 800 ~ 1,000 年間達到了興盛期。後來,阿拉伯學者的大量著作被譯成拉丁文傳入歐洲,成為中世紀歐洲各大學的主要教科書。阿拉伯人在文化上的另一重大貢獻,是把中國的四大發明(造紙、印刷術、指南針和火藥)傳入歐洲,特別是造紙術(12 世紀),為西方文化的發展提供了便利的條件,對文藝復興運動興起了推動的作用。

1300 ~ 1600 年間是文藝復興時代,西方從拜占廷(東羅馬)帝國和北非重拾了古希臘文明,當時曾盛行巫術式宇宙論、神祕主義、煉金術和自然巫術。基本上,文藝復興期間仍然在基督教思想的主導下理解自然。新興的人文主義思潮破除人們對宗教神聖不可侵犯的迷信,培養了自由研究的精神,開始引導人們觀察和研究自然界。

地理大發現航海時代,達伽馬(1460 − 1524)、麥哲倫(1480 − 1521)等激發人們探索自然的熱潮,也極大地鼓舞了人們征服自然、利用自然的勇氣。新航路和新大陸發現以後,又刺激了航海技術,新的地圖、航海圖的繪製,殖民地地理研究等的發展。這些新事物和新問題迫使歐洲學者放棄古書,轉而走向科學研究的途徑。

18 世紀啟蒙運動把近代科學帶入,經驗和實證成為發展的先鋒,逐漸引出工業革命時代的技術社會。理性的機械論主導了世界的發展,不僅自然是可以理解的,更是可以用機械原理充分解釋的。一連串的突破和科技發展,把人類對自然的認識改變成機械式的宇宙。自然是沒有生命的,也不是由神的意旨控制的,而是由人類科技操控的,控制自然指日可待。科學主導了自然的生命,在許多場合,科學已經代替了宗教的功能。科學(演化論)徹底改變了我們對世界和自然的看法,擺脫了神學和宗教的束縛。

在牛頓體系中得以完成的自然科學理論系統,不僅代表著一種新的認識方法,而且體現著近代的世界精神和思維方式。總之,西方近代科學裡的自然觀,基本上是一種決定論、機械論、化約主義的自然觀,包含了由各門自然科學所研究的大氣圈、水圈、岩石圈等維生體系和生物圈所構成的「環境」,以及整體「宇宙」。

科學是人類認識自然規律的結晶,科學不僅為我們的生活創造了舒適的條件,也提供了可以隨時使用的技術。這樣的成果已經成為改造自然的方法和有力的工具,科技不但改變了自然,也帶來自然環境的激變,人定勝天已經是理性經驗主義者的新信仰。

但是西方人也有另外的發現和想法。1925 年,海森堡(1901 − 1976)在《物理與哲學》和《物理學家的自然觀》中明白表達了他的自然觀。他提出了測不準原理,提議:其實並沒有「客觀的」自然科學,而是觀察者建構了他的認知體系和自然圖像。換句話說,現代人每天面對的是他自己建構的東西,再也見不到自然本身。

對懷特海而言,整個宇宙是在不斷創進的歷程之中。因此,他所謂的「自然」並不限於我們周遭的環境,而是指向宇宙整體的存在,甚至延伸到最遙遠星雲裡最小的一顆星都包含在其中。由於整個宇宙都是創新的歷程,因此會不斷地變化,不斷地產生新的組合,顯示新的結構。

Adorno 曾批判啟蒙理性,認為啟蒙理性是工具理性。現代性的不公平和虛無主義的總根源,正是啟蒙理性把概念從其所描述的對象中獨立出來的抽象特徵。啟蒙理性的二元論導致控制自然的心態及破壞自然的行為,也正是啟蒙理性導致了對自然的扭曲。科學試圖用意義獨立的概念來描述事物,把主體剔除,所獲得的只是事物再造性假象,而不是事物本身。貌似客觀性的啟蒙理性,實際上只不過是人類控制自然的工具。

在西方人的自然思想中,關懷人和自然的倫理關係,以及探討人地相處的倫理關係等,一直不是主流。大學裡的道德與倫理學討論的,更只是人和人之間的倫理關係。一般來說,西方環境哲學(即人和環境、人和自然的關係)發展的階段,包括人類中心主義、生命中心主義和生態中心主義。人類把自然生命視為一個整體,從而真正科學地和系統地訴諸理性的檢討(也就是說,把整體的而非個體的生命納入人的關懷範圍內),是非常晚近的事。這完全跳脫了以往倫理學探討的範疇。

當代環境倫理學家羅斯頓(Rolston)曾主張荒野轉向,認為當代哲學已轉向人類和生態系統關係的反思。海德格爾則提出「哲學的終結和思的任務」,指出以科學為特徵的哲學已經完成。馬克斯擺脫了西方哲學的自然科學傳統,把哲學的「思想之矛」旗幟鮮明地指向了「人」這世界之中特殊的「存在者」。這些說法都是對西方科技文明的反省,也指出西方訴諸理性的自然觀也有盲點。

自然界中的有序和混沌

自然界是統一的,但自然科學中有確定論和概率論兩套描述體系。機械決定(mechanistic determinism)指應用牛頓發現的諸定律可以精確地計算天體的運動。混沌和複雜科學指出,重複使用簡單確定的規則可能得出極其複雜的現象。

依據非線性(動態)系統的研究,一個簡單系統在演化的過程中,只要出現微小的偏差,最後就會產生難以估計的變化。尤其在無數次歷經長時間的代代相傳之後,相去更遠。在生物學的演化世界中,這是遺傳因子的演變。如果再加上系統本身對環境調適引起的演變,這個世界就更加混沌了。對許多今日的人來說,自然似乎已經是一個複雜的網絡系統。

Moran 曾指出,美國式的自由民主,尤其是超越主義者帶來的對個人主義的重視,可能是美國人面對「公共財的悲劇」(tragedy of commons)時,選擇個人利益優先的原因。在消耗環境資源和節能方面,美國人很少因為永續發展而節制個人的消費和消耗能源行為。美國環境倫理學者羅斯頓鼓吹「自然的價值」,他不僅一再肯定「自然的價值」,更要年輕人明白我們擁有的實在已經足夠了。

中西方自然思想的差異頗大,中國傳統自然思想幾乎是一貫的「天人合一」,西方自然思想則屢經轉折。啟蒙時代的工具理性導致失控的科技文明,也帶來人定勝天之後的嗒然若失。我們做錯了嗎?伴隨著啟蒙和理性而來的自由民主制度,是不是現代環境問題的根源呢?自然環境思想是不是影響了人類的行為,是不是影響了國土計畫、自然保育、生物多樣性保護、國家公園管理、節能減碳等相關的事務呢?情境和脈絡(context)是影響行為的環境因子,不知不覺地控制了人地關係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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