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膚受傷,處理完畢後,可以用紗布包紮,或是用更方便的 OK 繃。但是這些材料都只能覆蓋皮膚,組織癒合還是要靠人體自身。偏偏老化或罹患糖尿病等疾病的人,不但更容易產生傷口,癒合能力也比較差。應運而生的敷料中,「水膠」(Hydrogel)是一類實用的材質,透過添加不同成分,不只能保護傷口,還能促進修復。
模擬人體組織生長環境,加上一點導電性
水膠本身是膠體,結構上能容納大量水分。身體組織內存在不少水分,讓結構柔軟又保有韌性。細胞會分泌一些物質到外頭,包覆自身也支撐結構,稱為細胞外基質(Extracellular Matrix, ECM)。人造的水膠能模擬類似的環境,促進皮膚細胞生長與傷口恢復原狀。
國立聯合大學化學工程學系的陳郁君助理教授專精於「玻尿酸」(Hyaluronic Acid)衍生材料的應用。她解釋,玻尿酸是皮膚與結締組織內天然存在的成分,因此外來的玻尿酸具有高度生物相容性,通常不會引發明顯的排斥反應。它還能被體內酵素自然分解,在身體癒合的過程中逐漸被新生組織取代而不需移除。因此,玻尿酸是理想的傷口修復材料。

慢性傷口,如糖尿病足部潰瘍的癒合慢,因為患者體內促進組織修復的微電流極弱(左下),治療往往需要消耗大量醫療資源(左上)。可注射式玻尿酸–聚吡咯水膠能填滿不規則傷口,玻尿酸保水柔軟,聚吡咯產生微弱電場,幫助細胞移動與組織修復(右上與右下)。
圖片來源:陳郁君助理教授提供
玻尿酸除了常見的填充用途外,加入另一種具有導電性的材料「聚吡咯」(Polypyrrole, PPy),還能在傷口修復上發揮更大的作用。皮膚的最外層和內層之間本來就存在微弱的電位差;受傷後不只結構損害,這些原本的電場也會被破壞。聚吡咯的導電性能夠協助重建這些微電流,讓電流在傷口周圍傳導,營造適合細胞遷移與生長的微環境,讓身體主動修理損傷的部位。
一般人的小傷口即使沒有外力幫助,自己也能痊癒。可是像是有糖尿病性潰瘍、壓瘡等慢性傷口的患者,其傷口往往難以癒合而持續存在。陳郁君構想的水膠醫材,希望能夠輔助慢性傷口修復。這款水膠以玻尿酸為主要基材,能提供含水且柔軟的微環境,加上具有導電性的聚吡咯,使整體具備模擬生物電訊號的能力。水膠沒有固定的形狀,可以全面填滿不規則的傷口空間,為細胞生長與組織修復提供更有利的環境。
由廢棄魚皮回收膠原蛋白,製造高價值醫材
除了玻尿酸提供的保水與柔軟性,水膠還需要一定的結構支撐,才能填滿不規則傷口並維持形狀。為此,陳郁君選擇從廢棄魚皮中回收得到的魚明膠(Fish Gelatin)作為水膠的另一個組成部分。魚明膠能在水中形成穩定的凝膠網絡,為水膠提供結構支撐,就像皮膚中的膠原蛋白維持組織結構一樣。以往醫材多半使用豬皮來源的膠原蛋白或明膠,而魚皮來源則更環保。和豬皮相比,魚皮最大的優點是「宗教友善」,符合清真(Halal)或猶太潔食(Kosher)的規範,各種宗教信仰者都能運用。利用原本會被丟棄的魚皮,不僅可轉化為高價值醫材,也符合循環經濟的理念,有助活絡水產養殖業的副產物再利用。
從廉價魚皮到成本合理的醫材,要經歷很多處理階段。身處大學的陳郁君研究團隊,參與的是初步研發。魚皮本身成分複雜,為求便利與品質穩定,研究團隊使用的材料並非自行萃取,而是購買已經歷純化、過濾、脫鹽、除臭、乾燥等步驟處理的醫療級魚明膠,確保水膠製作時結構穩定。
儘管都是魚皮來源,不同魚類的明膠特性也會有差異。研究團隊購買的明膠主要來自鱈魚、鮭魚等這類冷水魚,生活在較低水溫的環境,產生的明膠分子結構鬆散、凝結溫度低;相比之下,臺灣養殖的鯛魚、吳郭魚則生長在較高的水溫,明膠性質便有所差異,會影響製作水膠的後續處理。

細胞刮除後水膠覆蓋下的傷口癒合情況。人類真皮纖維母細胞(Human Dermal Fibroblasts, HDF)經刮除形成缺口後,於水膠覆蓋條件下,觀察沒有電刺激(上排)與電刺激(下排)處理後的細胞遷移情形。左欄為電刺激後 12 小時影像,右欄為 24 小時影像。綠色螢光為活細胞,虛線標示初始刮痕邊界。可以見到電刺激促進細胞向缺口中心遷移,水膠結合電刺激更有助於傷口修復。
圖片來源:陳郁君助理教授
從實驗室到醫材商品,跨領域的多重合作
大學研究團隊的主要任務是製作水膠,並在實驗室中測試物化性能,以及進行體外細胞檢測。他們需要決定材料配方,例如玻尿酸、聚吡咯和魚明膠,該佔多少比例,需要哪些處理步驟,在什麼條件下混合?例如有一種測試效果的方法是在體外平面培養細胞,以刮刀刮出一條細胞空白區塊,模擬傷口。隨後加上不同配方的水膠或是水膠萃取液,追蹤細胞成長狀況。結果顯示,聚吡咯能提供微弱電場,促進細胞遷移與增殖;然而,當聚吡咯含量過高時,細胞的填補速度會下降。這項結果有助於確定水膠的最佳組成比例,兼顧導電性與細胞相容性。體外測試成功並確定配方後,便來到動物實驗的環節,以評估醫材在生物體上的安全性與有效性。若要進入人體臨床及商業化,產品還需通過一系列法規認證,以確保量產時品質穩定。
陳郁君表示,結合魚明膠、玻尿酸、聚吡咯的導電性水膠,最初目的是開發適用於皮膚慢性傷口癒合的醫材。然而,需要電生理訊號的組織,如神經、心肌或肌肉,也有潛在的應用性。例如,可製作成心肌貼片或肌肉再生材料,應用於心肌或骨骼組織工程;捲曲成神經修復導管,協助周邊神經或脊髓損傷再生;甚至可製作成可拉伸穿戴式感測器或電極貼片,提供日常健康監測功能。
在大學的化學工程學系中研究生醫材料,陳郁君指出,生醫產品的開發是一條從概念、實驗、法規驗證到產品化的長鏈,無法靠單一實驗室完成,需要學術單位、產業、臨床醫師與政府法規單位的共同參與。唯有不同領域各司其職,齊心合作,才能快速將學術成果轉譯為商業化的醫療產品。成功的產學合作,不只產品讓糖尿病患者等有需求的人獲利,也能連結學術與產業,培養畢業後可以在業界獨立前進的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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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專訪/國立聯合大學化學工程學系 陳郁君助理教授
2. 開發導電玻尿酸/魚鱗膠原蛋白/聚吡咯可注射式水膠於皮膚修復上之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