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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毛猩猩也有「文化」?

102/05/14 瀏覽次數 10721
二○○三年一月三日,研究紅毛猩猩的學者,指出紅毛猩猩也有「文化」,就是「透過社會過程學會的行為模式」。這篇報告,又點燃了知識界對於「人獸之別」的興趣。其實,人獸之別是個古老議題。在西方,雖然學院裡演化論已是正宗學術,學者與知識大眾並未因而喪失討論這個問題的興趣。

東西之別

說起人獸之別,東方與西方的傳統看法截然不同。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也就是說,孟子認為人與其他禽獸並沒有本質的差異。那麼,為什麼古人又說「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因為古人相信,聖人創制了「禮教」,將自然世界轉化成人文世界,人獸就分途了。

西方就不同了,根據三大宗教(猶太教、基督教、回教)的共同經典《創世紀》,宇宙森羅萬象都是神創造的。可是,在萬物中,神「照自己的形象創造了人」,人受神的恩賜,「後代遍滿世界,控制大地……管理魚類、鳥類,和所有的動物」。換言之,人與獸有本質的差異。

因此,西方自十八世紀興起的「人類學」,將人當作自然界的一份子,想找出人類的自然根源,其實是頗富「革命氣息」的嘗試。

自然史

我們不妨以十八世紀英國文人波普(Alexander Pope, 1688-1744)的長詩〈論人〉(An essay on man, 1733-1734)來說明,人類學家的雄心是多麼不合時宜。追溯西方生物演化思想淵源的學者,就經常引用這首詩。

波普本想寫一本「巨著」,討論人、社會、自然的關係,這首詩算是導論。但是他沒有完成大作,只有這詩傳世。他所刻畫的人類,是這副德行:

置身於不上不下的夾縫中,
大愚若智,蜉蝣自雄,
自命懷疑論者,卻似無所不知,
自詡堅忍不拔,卻又孱弱難當,
擺盪兩端,不知該起還是該伏,
不知要自命為神還是獸,
不知靈肉之間如何取捨,
生只是為了死,論理注定犯錯。

在行家眼中,這首詩膚淺而無創意。因為所謂人處於「不上不下的夾縫中」,源自古希臘「存有之鏈」(chain of being)的概念,指宇宙間的萬象是完滿而連續的,並有一差序格局貫串其中,從最完美的存有形式到最不完美的,一應俱全。這個觀念在柏拉圖、亞里斯多德的作品中就辨認得出來,與基督教教義也相容,只要將聖經中的上帝視為存有之鏈最完美的端點就成了。

可是波普的詩立刻就受到衛教之士的攻擊。問題出在「人的地位」,波普似乎暗示人介於神與獸之間,這種想法並不討好。人有機會成神嗎?這是狂妄。人有獸性嗎?這是褻瀆上帝。因為在所有受造物中,人是上帝「按祂的形象」創造出來的。

衛教之士的確是有識之士。波普的看法反映的是,存有之鏈的傳統觀念正逐漸與方興未艾的「自然史」融合,而自然史最後在達爾文手裡變成研究生物演化的科學。

所謂自然史,源自「地層是在時間中堆疊的」認知,因此,不同的地層代表不同的地球史時期。而不同的地層中,包含的生物化石不同,表示不同的地球史時期有不同的生物相。換言之,地球上的生命也有一個發展「歷史」。地球史加生命史就是自然史。

第一位將自然史有系統地整理發表的,是法國學者布丰(Buffon, 1707-1788)。他的《自然史》自一七四九年起出版,到一七六七年已達十五冊,他過世前又出了七冊(他身後,再由他人續了八冊)。由於布丰文筆優美,這部書立刻暢銷一時。

可是布丰運用「存有之鏈」的方式,立刻引起了衛教之士的側目。他在序論裡明白地說:認真地研究自然之後,我們獲得的第一個真理,也許會使我們人類更為謙遜。這個真理就是,人應將自己視為動物界的一份子。因此就能體會動物的本能也許比人類的理性更為確定,動物的行為比人類的更令人欣賞。

一七五○年二月六日、十三日有一篇書評在巴黎發表,就是針對《自然史》散播的「毒素」。書評者並指出這部書裡,也有「波普〈論人〉中妨害世道人心的系統」,波普置人於動物之列,將人視為動物之首就滿意了。大家都認為人是有理性的;但是他卻費勁證明動物的本能比理性還確實,……,這些言論今日讀來仍然熟悉得很。問題的核心仍是:人在自然界的地位。這是人類學的根本問題。

靈長類行為研究

十八世紀,西方科學界就已經將人類列入靈長類中。十九世紀中,英國解剖學家赫胥黎發表《人在自然界的地位》(1861),指出人與猿相似的程度,大於猿與猴相似的程度。但是人與猿在行為上究竟有什麼差別?學者直到二次大戰,只在實驗室中研究過黑猩猩,沒有在田野中系統地觀察過野生猴、猿的行為模式。

現代靈長類行為研究,可以說是傳奇人物李基(L.S.B. Leakey, 1903-1972)促成的。李基自一九五○年代起,就在坦干依克(今坦桑尼亞)奧都外(Oduvai)峽谷搜尋「人類祖先」化石。他早就信心滿滿,認為非洲是人類的演化搖籃。因此,他除了搜尋人類祖先化石、發掘古人類遺址,對於研究人類演化的方略,胸中已有定見。李基認為,為了了解人類演化的早期階段,一定要先研究靈長類在自然棲境中的行為。

李基最為人樂道的成就,就是促成三位女性研究大猿的事業:英國人珍古德研究黑猩猩,美國人佛西(Dian Fossey, 1932-1985)研究大猩猩(一九八八年的電影《迷霧森林十八年》,就是她的故事),加拿大人郭蒂卡(B.M.F. Galdikas, 1946-)研究紅毛猩猩。

珍古德

珍古德十八歲高中畢業,沒有上大學,到秘書學校受了訓練,就投入職場。她後來因緣際會,接受李基的邀約,到坦桑尼亞岡貝保留區研究黑猩猩。

珍古德在一九六○年七月中抵達岡貝,直到十月,黑猩猩才開始「接納」她,不再一看到她就驚慌跑開。這是她研究生涯最重要的突破。不久,她就有兩個重大的發現:十月三十日,觀察到黑猩猩食肉(豬);十一月四日,觀察到黑猩猩製作工具、使用工具–釣白蟻。

這兩個發現動搖了人類學界對於人之所以為人的兩個假設。研究人類自然史的學者,一開始就會面臨的問題是:人類身無利器,憑什麼披荊斬棘,成為萬物之靈?根據傳統的看法,答案是:人類會製作工具,並合作狩獵,才殺出一條生路的。珍古德的報導,立即轟動學界,也引起媒體的注意。一九六一年,美國國家地理學會開始贊助珍古德的研究經費,並大幅報導她的成就。於是珍古德就成了傳奇人物,對於女性進入這個全新的研究領域,是個莫大的誘因。現在美國的靈長類學者,有一半是女性。

文化

起初,人類學家還認為「文化」是人獸的分野。可是,學者發現日本獼猴、黑猩猩也有類似文化的族群行為模式;棲境不相鄰的族群,行為模式就不同。學者仔細分析過觀察資料後,判定那都是透過社會學習而形成的行為模式,不是個體在誤打誤撞的情況下自己學會的,也不是族群成員受同樣生態條件制約的「自然反應」。

現在這篇紅毛猩猩也有文化行為的報告,特別引人注意,是因為紅毛猩猩是非常孤獨的猩猩。牠們不像黑猩猩或獼猴,群聚在一起生活。成年的雄性,有非常強烈的領域感,只要見到其他雄性出沒,就會上前驅趕。一頭成年雄性的領域中,通常有幾頭雌性生活,可是雌性彼此也不聚在一起。通常,雌性與未成年的孩子相依為命,是紅毛猩猩主要的「社會行為」。

可是,現在學者卻發現,生活在婆羅洲、蘇門答臘六個不同棲息地的紅毛猩猩,各有各的「文化」。例如婆羅洲的一個森林裡,紅毛猩猩在築巢睡覺前,會發出一種特別的聲音,當地幾乎每頭紅毛猩猩都這麼呼叫。而另一座森林裡,紅毛猩猩總是安靜地入睡。

現在學者的課題是,找出這些大猿創制文化的方式:既然紅毛猩猩是極為孤獨的大猿,牠們是怎樣形成「文化」的?

深度閱讀
  1. van Schaik, Carel P., et al. (2003) Orangutan cultures and the evolution of material culture. Science, 299, 102-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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